名家名笔|红板栗
名家名笔|红板栗
名家名笔|红板栗沂蒙山的板栗是红色的,圆润光滑,像颗颗抛光过的赭红色(zhěhóngsè)玛瑙。
板栗(bǎnlì)外壳不像榛子那般坚硬,炒熟后会变脆,轻轻一剥(yībō)就会露出金黄色的果肉,吃起来香甜可口,老少咸宜,有干果之王的美誉。
我喜欢(xǐhuān)吃糖炒栗子,每次去农贸市场看到有铁锅炒栗子,都会驻足欣赏一番,待翻炒的(de)栗子熟透开壳后,便买上一袋边逛(guàng)边吃,像孩子一样开心。新出锅的炒栗子绵甜热糯,果肉丰满,那种满口香的感觉极具幸福感。我老家在胶东的丁字湾,那里也有板栗,但产量远不如蒙山,记得小时候母亲去赶集,最渴望的就是母亲归来时带回一包糖炒栗子。20世纪70年代初(chū)还(hái)没有(méiyǒu)塑料袋,糖炒栗子是用牛皮纸包的,栗子上的糖汁在纸上浸出斑斑糖花,吃完栗子这薄薄的包装纸(bāozhuāngzhǐ)却舍不得扔,嘴馋时会像小猫(xiǎomāo)一样舔舔,回味一下糖炒栗子的滋味。
两年前我(wǒ)到费县的白石屋村参观学习,见到景区有卖(mài)糖炒栗子的,感觉特别亲切,便(biàn)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包,我已经多年没吃糖炒栗子了,没想到会在沂蒙老区能重拾这久违(jiǔwéi)的味道。沂蒙山是优质板栗产区,这里的红板栗果味醇厚,果肉绵软,牙口不佳的人也(yě)能吃个痛快。摊主是个和蔼的老大娘,用沂蒙话反复强调这是冰糖(bīngtáng)炒栗子,吃后爬山腰不疼、腿不软。我知道大娘的话并非虚夸,因为栗子确实有药用价值(yàoyòngjiàzhí),《本草纲目》写着(zhe)板栗有厚肠胃、补肾气之功效。我手持那包冰糖炒栗子在一棵高大(gāodà)的板栗树下拍了张照片,作为初次到沂蒙老区的纪念。
△ 费县的板栗。图片来源:费县文旅(wénlǚ)
仲夏季节(jìjié),参加“沂蒙精神代代传”采风活动,我再次来到费县白石屋村(cūn),心里充满了旧地重游的兴奋(xīngfèn)感。白石屋村坐落于沂蒙山望海楼脚下,分上下两个自然屯,这里是著名的红歌《沂蒙山小调》诞生地。来之前我从电脑中翻出两年前那张照片,心想到了沂蒙山一定要看看(kànkàn)这棵板栗树(bǎnlìshù)(shù)。我写过《草木志》,我认为人与(yǔ)树是有缘(yǒuyuán)的,是另一个维度的精神关联,一旦人与树建立起这种关联,树就成了人情感和思想(sīxiǎng)的载体,这也是为什么从古至今先贤们都喜欢栽树的原因,比如黄帝陵中有黄帝有手植柏,孔庙里有孔子手植桧,西安古观音禅寺里有李世民手植银杏,等等。可能在先贤心里,百年之后,他们会(huì)以树的形态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。
来到景区,沿着石阶上行,很快就见到了(le)(le)那(nà)棵高大的板栗树。这棵30多米高的板栗树树干粗壮,雄姿依旧(yījiù),下端两条挂满板栗的树枝呈弯弓状低垂,像老朋友张开双臂欢迎我,我抚摸着布满树纹的褐色树干,让同行的朋友拍了张人与树的合影,遗憾的是手里(shǒulǐ)少了包冰糖炒栗子。
我抬手托了托下垂的树枝(shùzhī),挂满枝头的板栗看上去颇有些分量,难怪树枝会被压弯(yāwān)。尚未成熟的板栗长着(zhǎngzhe)绿刺猬一样的外衣,这是板栗树(bǎnlìshù)聪明的体现,有了这层带刺的外衣,鸟儿就(jiù)无法啄食其脆弱的内里,板栗因此少有残次果。我在(zài)其他地区见到的板栗树大都已经矮化,与苹果、桑葚、柿子树等果树(guǒshù)大小等同(děngtóng),沂蒙山板栗树是我见过的最为高大的板栗树。人类多有大树(dàshù)情结,楚霸王见老人欲伐院子里的大树,巧用“困”“囚”二字之变,说服老人放下了斧锯;庄子笔下的大椿“以八千岁(suì)为春,八千岁为秋”,道出了先哲的大树情结。受传统文化熏陶我也喜爱大树,面对这棵伟岸的板栗树,我好像见到了推崇日久的巨人,在它的树荫里久久不愿离开。
关于板栗,我听说(tīngshuō)过不少故事。
小小的(de)板栗竟然蕴含着高深的施政之道,这一点在乾隆的诗中可以找到佐证:“小熟大者生,大熟小者焦。大小得均熟,所恃火候调。堆盘陈玉(chényù)几,献岁同春椒。何须学高士,围炉芋魁烧。”含蓄地写出了处世和(hé)施政智慧。板栗象征着美好的爱情也有古诗为证,《郑风 东门(dōngmén)之墠(shàn)》中有:“东门之栗,有践(yǒujiàn)家室(jiāshì),岂不尔思?子不我即。”表达了一个女子对情人的相思之情。板栗能(néng)救荒(jiùhuāng)保命更被人们所津津乐道。明朝年间,费县有个叫薛庄的镇子,一户佃农住在地主家的旧仓房(cāngfáng)里,时年大旱,青黄不接,佃农全家断炊数日,孩子啼哭不止,后来大人发现孩子不再哭闹,每天都抠墙土吃。原来,地主为了备荒,将板栗蒸熟磨粉脱成砖坯,晒干砌墙,这墙土便成了灾年的救命粮。
在沂蒙山(yíméngshān),一直流传着当地村民用板栗(bǎnlì)救治抗日伤员的故事。1941年11月(yuè),日军对山东抗日根据地实行“铁壁合围”式大扫荡,敌人重兵对八路军115师、山东纵队及抗大一分校等后方机关进行(jìnxíng)围剿,战斗(zhàndòu)十分(shífēn)惨烈,大量伤员被安置在当地百姓家中。当时正是隆冬季节,老百姓家中粮食严重不足,饥饿与伤痛煎熬着伤病员(shāngbìngyuán)们,乡亲们(xiāngqīnmen)看在眼里,急在心上,他们用炒栗子、栗子粉窝头、栗子粥给伤员吃,让许多伤病员得以(déyǐ)养好伤重返战场。在沂蒙山,红板栗是军民鱼水情的象征,传说中唐晋王李克用的“河东饭”“得胜果”,在抗日烽火燃烧的沂蒙山得到了验证。
随着时间流逝,沂蒙精神第一代代表人物大都不在世了,人们现在(xiànzài)见到(jiàndào)的更多是沂蒙精神的第二代、第三代传人,两次来沂蒙老区学习,我只在图片和影像中见过红嫂、沂蒙六姐妹,见过在冰冷汶河里搭起“人桥”的32位英雄女性。但我相信,身旁的这棵(zhèkē)板栗树见过她们,不仅见过,而且还给(huángěi)过她们以依靠(yīkào),给过她们以绿荫,给过她们口粮,板栗树是沂蒙老区人民家国(jiāguó)情怀的见证者、亲历者。
铭记是最好的(de)致敬(zhìjìng),无论时光如何流逝,沂蒙(yíméng)革命老区那段血与(yǔ)火的历史永远历久弥新,白石屋村老旧的房屋记得,蒙山漫山遍野的板栗树记得,守时有信的四季节令也记得,作为红色精神(jīngshén)遗产,沂蒙精神已经与哺育它的巍巍蒙山融为一体(róngwéiyītǐ),与悠悠沂河水乳交融。从山腰的沂蒙山(yíméngshān)小调展馆下来,我(wǒ)来到景区广场摊位处寻找炒栗子,当地作协的朋友告诉我,说当地人只卖当地栗子,去年的已经售罄,今年的尚未(shàngwèi)成熟,想吃沂蒙红板栗要到满山红叶时再来。我听后心里一震,是啊,金秋的沂蒙山,红嫂、红歌、红叶、红板栗,这将是一幅多么明快温暖的图画!
沂蒙人显然认识到(dào)了红板栗(bǎnlì)的文化内涵,每年十一黄金周,当地都要举办游客免费采摘红板栗活动,据说还有(háiyǒu)游客自己动手炒栗子项目。我想,金秋时节一定再来沂蒙山,亲自采一篮红板栗炒熟带回去,作为一份特殊礼物分享给亲朋好友,让他们记住(jìzhù)这红色的味道。
(作者系全国政协委员、著名作家(zhùmíngzuòjiā))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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